贺迟眼镜的左边镜片裂了一条缝，苏星陪他去配一副新的。
“怎么弄的啊这个？”眼镜店老板拿湿纸巾擦了擦镜面，眯缝着眼睛问，“摔地上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啊......”
贺迟揉了揉额头，咳了两声说：“就是没注意，从床上摔地下了，您给我换个眼镜片就行，一百七十五度。”
镜片十多分钟就换好了，两人去超市逛了逛，天气预报说这个周末有大暴雨，苏星打算屯点粮食。
贺迟牵着苏星的手不放，苏星单手推着手推车，走到果蔬去想挑点儿西红柿，发现另一只手被贺迟攥着。
他摇了摇手臂，贺迟还以为苏星这是突然撒娇，他看了看周围没人注意他们，飞快地在苏星手背上“啵唧”亲了一口。
苏星：“......松手，挑番茄。”
贺迟：“......哦。”
手是松了，贺迟改揪着苏星衣角了。
苏星回来一个多星期了，贺迟几乎和他寸步不离，好像是想把分开的一年多时间全部补回来。除了平时上学，其余时候苏星不管做什么，贺迟总要跟着。他炒菜做饭贺迟就在冰箱旁边窝着，露出个脑袋跟着他转；他习惯了每天早晨跑五千米，贺迟也跟着去晨跑，但他疏于锻炼，体力跟不上苏星，跑累了就耍赖扒着苏星不放......
苏星挑了五个西红柿装进袋子里，一转身脑袋“砰”一下撞上了贺迟的下巴，这一下撞得着实不轻，苏星晃了晃脑袋，贺迟紧张地问：“撞疼没？晕不晕？”
“我脑袋上也撞出个包，”苏星说，“和你一对儿。”
贺迟眼珠子转了转，有点儿尴尬，低声快速说：“我那是撞的吗？”
“不是，”苏星正色道，“你摔的。”
贺迟呲牙：“我就知道这事儿够你笑一整年的！”
苏星撇嘴：“笑一辈子都够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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贺迟额头上有一块儿淤青，上手摸还能发现肿了个大包，是苏星回来那天摔的。
苏星没告诉贺迟他那天回新阳，他坐了十三个小时火车，到新阳火车站已经过了夜里八点半。他打了个车直奔三十六中，打算接贺迟晚自习下课。
到了校门口，九点零三分，还有十七分钟就打下课铃。苏星想要进学校，却被门卫拦下了，要他出示校卡。
他离开了一年，学校也换了个门卫，原来的是个老大爷，每次他们忘带校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新来的门卫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，腰间别着一根警棍，一脸的不近人情。
“我......”苏星本来想说我是这里的学生，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，“我找人。”
“外面等着。”门卫小哥丝毫不给通融，朝外面抬了抬下巴，“没几分钟就放学了。”
“好，”苏星点点头，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校门上那盏大灯，“一会儿下课了麻烦您把这灯打上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门卫小哥随口问了一嘴，门里门外路灯就够亮了，校门上的大灯一般不开，只有逢着校庆或者办晚会时才打开，也从没有哪位访客提出过开灯的要求。
苏星抿了抿唇，淡笑着说：“等我男朋友出来了，我一眼就能看见他。”
他找了个正对着校门的灯柱子靠着，从铁门的缝隙往里看，操场尽头就是高三教学楼。
贺迟在干嘛呢？是不是在收拾书包了？
他会第一个冲出教室吗？他会不会看一眼就看见我呢？
时间越迫近九点二十，苏星的心就跳的越快，他脑子里冒出来无数奇怪的揣测。他一只脚虚点着地，脚尖一下一下地在地上点着拍子。
点到三百八十六下的时候，铃声响了。
校门上挂着的那盏大灯“轰”地点亮，暖黄色的强光扎得苏星眼前一晃，他慌乱地闭上眼睛，灯光覆盖双眼，眼皮传来一些热烫的温暖触感。
耳边传来遥远的交谈声，苏星睁开眼，校门已经打开，下了晚自习的高三学生们成群结队地从教学楼里涌出来，喧闹和嬉笑的声音像迫近的潮水，越来越响亮。
刚才还躁动的心跳突然平复了下来，脑袋里那些混乱的问题也被安抚，只剩下唯一一个清楚的念头，就是贺迟要出来了。
苏星静静等了两分钟，终于在人流中看到了他要等的人。
贺迟戴着他那副金属框眼镜，双肩包被他单肩背着，他头发有些长了，垂头的时候刘海堪堪搭着镜框。
他精精神神、干干净净的，苏星眼也不眨地看着他，那么多人里，就数他男朋友最高大帅气。
“贺迟。”
贺迟刚走出校门，就听到了一声唤。
这声音太过熟悉，贺迟脚步一僵，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听。
“贺迟。”
他又听见了一声，贺迟抬起头往声源的地方看，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。
前面的灯柱下站着一个人，身形瘦削，头发剃短了，完整地露出漂亮的眉眼。
苏星被罩在黄色的灯光里，眼睛弯出一个月牙的弧度，三月的夜还是凉的，他的眼尾被冷空气冻出一片浅红，眼下的那颗泪痣生动又鲜活。
贺迟觉得眼眶发烫，他和苏星分开了整整三百七十一天。苏星好像一点都没变，又干净又好看，挺拔的像一株风吹不弯的树苗；但他好像又有一些变化，原来身上总带着一些阴郁的气场，现在眉目里都是明朗和清爽。
他变得更耀眼了。
贺迟双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。
他想到他贴在墙上的那张A4纸写满了“正”字，早上出门之前，他刚刚在纸上添了一笔横。
他写满了七十四个横竖横竖横，他的星星终于回到他身边了。
“贺迟，我回来了。”
苏星朝他挥动双臂，贺迟觉得自己就快要漂浮起来。
他拔腿朝苏星飞奔过去，轻快地跳下台阶，被路上一颗小石子绊倒，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直挺挺地栽了一跤。
苏星哭笑不得地冲上去，贺迟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，眼镜摇摇欲坠地吊在耳朵上，左边镜片裂了一条缝。
“一年不见，”苏星笑着取下贺迟的眼镜，玩笑说，“怎么变得笨手笨脚，平地上还摔跟头？”
贺迟抿着唇，张开双臂一把将苏星搂进怀里。
他抱得很紧，像是要把苏星整个人揉进自己身体里。
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粘乎乎的鼻音，说：“眼镜摔坏了，你赔我。”
“陪你。”苏星心里陷落了一角，他轻轻拍着贺迟的背，低声说，“以后，每天都会陪你。”
贺迟把苏星的头按在自己肩上，长叹了一口气，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，说：“你回来了。”
“回来了，”苏星点头，“你在这里，我总要回来的。”
他们手牵着手走回家，在路边的小卖铺买了一瓶三块半的冰可乐，一人一半分着喝了，经过一段没人经过的马路，他们互相拥抱，交换了一个濡湿的、可乐味儿的吻。
夜晚的风呼呼地灌进外套里，把袖口撑出一个鼓胀的形状。
“有没有想我？”
公交末班车呼啸而过，贺迟的低语淹没在卷起的气流和尘埃中。
“什么？”苏星问。
“没，”贺迟抵着苏星的额头，“给你买了新的毛巾，蓝色的，你回家就能用。”
“行，”苏星牵着贺迟的手，“回家。”